失眠,起來寫點東西。

最近從我媽那裡聽來一些令人難過的消息,其中之一是從小最疼我的乾爺爺昨晚過世了。

很慚愧的是,我對他的過去其實並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個榮民,逃來台灣之後不知如何認識我外公,進而成為好友,住在我外公家,之後再也沒有回他的家鄉過。我媽媽和她的弟弟妹妹們都叫他乾爹,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他住進我外公家時我媽他們這輩誕生了沒。

我童年的記憶大部分都是在外公家的那段時光,父母因為工作的關係週末才來看我。我跟著阿祖看歌仔戲講台語,跟做早餐店的外婆討土司夾蛋配奶茶,跟外公討筆教我寫字,可是照顧我最多的是我乾爺爺。

他每天接我上下幼稚園,給我5塊錢去買乖乖,煮好飯菜之後把我最喜歡的菜擺在我面前,給我兩個碗,一個裝飯一個裝湯,在最挑食的那段時光裡,他還允許我把滷肉飯的的肥肉一點一滴的挑出來,[因為我不吃肥肉]。

帶我去騎馬馬,帶我去吃附近的樂咖麵(陽春麵,賣麵的老闆是個長腳人)。

接著上小學之後我就被接回家裡住,變成每週見到他一次。

時間過得很快,15歲我出國之後就幾乎沒再見過他。

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首先我從小待著的外公家其實是附屬於旁邊一所小學的宿舍,之後要被收回拆掉,外公外婆只好遷居到我阿姨舅舅家住,可是每一家人的房子都不大,加上成家立業生了許多孩子根本不夠住,最後我乾爺爺只好去住榮民之家。

中間我去探望過他幾次,他待著的小房間沒有什麼東西,惟一讓他自豪的就是窗戶上貼著的幾張我和弟弟們小時候的照片,除此之外他變得有點憤世嫉俗,而我變得自以為懂事,可是又帶點近鄉情怯的心情,見了面只能很尷尬的要他注意健康,成長後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無法說出口,又,其實不知道有什麼話題可以說,對於過去的記憶好比窗戶上那些其實曬著太陽會越來越黃越來越糊的照片,他咧嘴笑著,而我卻一直忍住不要說出照片不要曬著太陽不然會褪色這種無關緊要的話。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5年前我的婚禮上,他很驕傲的帶著一張我童年的照片興奮得告訴我他還保留好好的,那張其實是我小弟的照片,其實當時他的健康狀況已經很不好了。

媽媽說乾爺爺大約從半年前就失去意識了,中間還因為糖尿病而節肢,這些我到今天才知道,昨天早上媽媽才去看過他,昨晚就過世了。說著說著媽媽就哭了,她說他就這樣孑然一身的過輩子,也不知道他在對岸有無親人,晚年疾病纏身就這樣走了好似是一種解脫,可是也怪可憐的。

有塊石頭卡在喉嚨,我也說不出話來,我不清楚他的前半生,很慚愧的是對於最後這10幾年我忙於自己的喜樂苦痛也沒有關心過他的生活,如今消息一傳來,我才知道我錯過了什麼,什麼時候我也逐漸到了慢慢失去親人的年紀了。

內心悶悶的,可是小孩纏著叫肚子餓了,我摸著肚子裡咕嚕咕嚕轉的這隻,起身準備晚餐,簡單迅速吃完之後我們一家三口到樓下陪小孩玩玩具唱歌跳舞。

日子還是要過,地球不會為誰停止旋轉,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用力的過每一天,直到老天爺又把靈魂徵收回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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