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美麗*生活拉雜大小事

Rondo alla Turca是把鑰匙
打開了回憶的盒子...


愛美麗的媽媽是職業婦女
24歲就生下我
對於剛出社會的她
只好把當時還好小好小的我給外公外婆帶
外公家在高雄愛河附近
不在鬧區中間
算是民風純樸的的地方
整條街的居民彼此認識彼此
每天吃飽飯後家家戶戶都拿椅子在家門口的人行道聊天喝茶
每天門戶開開也不會有人闖入


>>女孩<<

外婆有個賣紅茶早餐的攤子在家門對面
所以每天我都跟一個年紀跟我一樣大的鄰居在家門口玩
她們家跟我們家淵源頗深
我外公是她媽媽的老師﹐她外公是我阿姨的老師
我們從托兒所就認識(托兒所是在上幼稚園之前的類似daycare的地方)
我們常一起洗澡﹐一起上廁所
一起騎腳踏車﹐一起去公園玩
還自稱我是小蜜蜂她是小蝴蝶的(好幼稚XD)
情同姐妹(生日也只差20天)
當時外公家除了有人在的時候電視是開著的
平常的時候我的乾爺爺會開廣播
當時的廣播除了像現在大樓管理員聽的那種破爛奇怪電臺之外
播的是古典音樂
我印象好深刻
那時常常播放某一首古典音樂
而我和那女孩就一人拿著兩支棍子
一支用左手拿著搭在肩上﹐
一支用右手拿交錯著
仿彿我們手上拿著小提琴
兩個小小音樂家常在炎炎夏日的午後在外公家門口
聽著這首歌然後搖頭晃腦的“拉小提琴”
有天小阿姨回家的時候看我們兩個的舉動
忍不住笑我們天才
當時我大概才4歲
就在那天我腦袋裡有台相機
喀嚓一下
讓我永遠記得那個moment完全的景象還有背景音樂

之後上小學了我就搬回家
她們家也搬到市中心
但我們還是一直保持聯絡
寒暑假我們會找幾天去彼此家過夜聊天
直到我出國了
每次回台灣一定會打電話給她
然後找個機會又去跟她一起過夜聊天
這是一個我1歲半就認識的老友



>>乾爺爺<<

我的乾爺爺是我外公的好友
在國民黨遷移台灣時跟著逃過來
他是退伍軍人
沒有結婚
領政府津貼
一直跟著我外公住著
把他的小孩當自己的小孩一樣養
從此在我外公家有他的一個小房間
從我媽媽那一代就一直跟著我外公外婆阿祖住著
我是媽媽那邊的第一個孫女/子
也是唯一小時候跟外公外婆住的孫字輩
外公不太管我
通常都是乾爺爺在照顧我
他每天都走去幼稚園牽著我的手回家
回到家中打開抽屜讓我拿5塊到對面鄰居開的雜貨店去買一包乖乖
every single day都一樣
記得有幾次我拿了10元買了一包泡泡糖(或是其他比較fancy的零食)
(當時小孩子吃泡泡糖是很奢侈而且很危險的-->因為會吞下去)
回家之後爺爺看到就告訴我說
“你亂買東西﹐我要跟你爸爸媽媽講!!”
當時我爸媽每個週末會來看我
對我而言﹐父母是陌生的
每次當我爺爺這樣恐嚇我之後
那個禮拜我每天都心驚膽戰的好怕我爸媽來看我
我好怕爺爺真的告訴他們我亂買泡泡糖
怕他們會生氣會罵我
而我也好一陣子不敢亂買東西
心甘情願每天拿5塊還是去買乖乖
結果爺爺從來就沒有向他們告狀過

小時候我吃飯又慢又挑食
每天吃飯的時候我都坐在爺爺旁邊
他都會幫我準備2個碗
一個裝飯一個裝湯
他總是把我最愛吃的筍炒肉絲放在我面前
而且每天吃飯都有魯肉(肉燥是瘦肉﹐魯肉是裡面有點肥肉的肉燥)
我堅決不吃肥肉
所以每次我都花很多時間把碗裡的混在一起的瘦絞肉和肥絞肉分開
放在一個湯匙上
然後拿去給吃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爺爺說
“爺爺我不敢吃肥肉”
迷迷糊糊的他就會張開眼睛然後一口吃掉

然後我才會默默的回到早就沒有人的飯桌吃完我的晚餐


>>阿祖<<

阿祖是外公的媽媽
當時住在外公家的時候
她也已經好老好老了
她這一生過得很苦
5歲就做童養媳
而她先生還常打她
聽說在那個時候(20年前)她已經準備好自己的壽衣
覺得自己隨時都會離開
外公爺爺都罵她神經
幹嘛活著還要操心死後的事情
阿祖只會說台語
所以小時候我常操著不太輪轉的台語跟她溝通
每天吃完飯陪她看歌仔戲
所有孫子孫女裡面她只記得我的生日
因為只有我的生日在大年初二過年時
所以她每次都會多給我一個紅包
然後含淚的用顫抖的聲音說她沒有很多可以給我
我每次看她老老的臉
內心就會覺得很難過




稍微大一點開始要上小學之後
爸媽就把我接回家住了
然後就好常一段時間忙著讀書﹑忙著長大
好幾年只會
突然有天我再度聽到這個音樂
楞在那邊
發了瘋的到處問人這首曲名叫什麼
人家告訴我叫土耳其進行曲
當時根本沒有電腦
連錄音帶都是奢侈品
我告訴我自己無論如何非得把這5個字記在腦海裡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讓它再回到我的生活裡
這是我童年最後的尾巴啊
忘記了或失去了
我就再也記不得當年的美好時光


===========================================================


到現在
那位從小認識到大的好友聽我媽媽說她明年要結婚了
未來新郎是未來的司法官﹐
是她第一也是唯一交往的男友
8年愛情長跑要有結果了
我驚呼了好久
一直說我要參加她的婚禮
誰知媽媽丟下來一句
“不要自己一頭熱﹐人家不一定會記得你”...

阿祖兩年前過世了
太老了
有天跌倒的時候腦出血
本來送到醫院後清醒了
但上廁所的時候
因為用力
所以就再也不動了


外公的家那排房子被政府收回
外公只好來都市跟舅舅住
爺爺沒有親人﹐
什麼都沒有
被送去老人院
這次去看他
他的房間很簡單
但走到一面牆前面
上面貼了大概10張發黃的照片
他還是一貫豪邁的笑﹐ 只是現在露出個沒牙嘴
很驕傲的說
小蒨你還記得這些照片嗎
這是你媽媽剛生你的時候
這是你媽媽剛嫁人的時候
這是你幼稚園山地舞表演的照片
這是弟弟剛出生的時候
這是你阿姨雄女畢業的照片...
他一邊口沫橫飛的說著一邊指著那些照片
我愣愣的看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照片
心裡很激動
他終其一生什麼都沒有
沒有妻子沒有真正的兒孫
對這些僅有而且唯一的照片珍惜不已
仿彿我們是他人生中最偉大的貢獻﹑最珍貴的擁有
而我們卻把他放在老人院
久久才來看他一次...
愛美麗很幸運
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最疼我
可能因為我是家中的最大的孫女/子
但我跟他們一點都不親
真正最疼我跟我最親的竟是這個跟我沒有血緣關係的乾爺爺

這幾年回去我都有去看他
他每看到我就會跟媽媽講一次﹕
小蒨這個小孩從小我就知道她很不得了﹐
她每天下課都會跟我拿5塊去買乖乖﹐
從來不多拿﹑也從來不亂買東西...

在他印象中﹐那個偶爾拿10塊錢買泡泡糖的我從來不存在
他也從來不記得他曾經恐嚇要告訴我爸媽的事情
雖然我現在沒有什麼成就
但在他心裡
我一直是他的驕傲...



拜現代科技發達所賜
今天突然上網找當年我硬記在心﹑串連我的整個life的“土耳其進行曲”的英文到底叫什麼
是莫扎特的“Rondo alla Turca”
當我download完成
音樂輕泄而出時
我那密封已久的回憶的盒子就這樣被打開了
靠在椅背上
腦袋裡跑過好多好多過去的畫面
內心很激動
原來我有這麼多珍貴的回憶藏在心裡啊
幾年的疏忽
好多事情就這麼默默發生了...
而且人也漸漸的﹐要離開了...

已經花2個小時也說不盡過去那些泛黃的點點滴滴...